法制网记者 邢东伟 吴晓锋 实习生 翟小功
海南省乐东黎族自治县是黎族、苗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区，位于海南岛的西南部山区，经济文化发展相对落后。在黎族、苗族区传统生活习俗中，由于生活习俗与思想意识都受到封建社会的影响，普遍存在着相信各种鬼神的迷信思想。大多村民认为人患病都是有“鬼”作怪，因此，产生了送“鬼”送神的主持者，即“道公”、“道婆”。直到今日，黎族的迷信种类繁多，有占卜、求神拜佛、看风水“查鬼”等习俗依然盛行。
2012年6月8日，乐东黎族自治县一个黎族村寨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血案：年过六旬的老妇陈作善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久被经常发作的关节疼痛所困扰。3个儿子不忍母亲受病痛折磨，邀请村内3名“法师”为其消灾祛病，在“施法”过程中灌十多斤白酒、并用棍棒殴打陈作善老人让其“吐鬼”无果后，竟其在3个儿子和1个女婿的参与下，将被害人陈作善身体上铺满木柴，并浇上汽油、柴油放火焚烧，之后用土把老妇的尸体掩埋。
2013年3月5日，海南省检察院第二分院以故意杀人罪将高永川、高永明（死者女婿）、周福东3名巫师及参与帮助施法的被害人的3个儿子胡文生、胡文金、胡文跃和另外两个村民高永丰、高少侠侠共8名被告人提起公诉。
2013年3月15日，《法制日报》记者采访多部门，了解到这起假借“巫术”故意伤人杀人的恶性事件发生的始末。
“装神弄鬼”，三名法师行医诈骗
2012年6月8日下午，乐东千家镇永益村委会永益村被一阵鞭炮搅乱了往日的宁静，这正是三名“法师”装神弄鬼正在为一个善良的老村妇家做“法事”，他们打着“巫术驱病”愚昧的幌子，在3个儿子和1个女婿共同参与为老母亲灌十多斤白酒、殴打并将其浇上汽油、柴油活活将其烧死掩埋。
这个悲剧的主角是今年61岁陈作善老人，她是千家镇永益村委会三队一位老实厚道的黎族村妇，早年丈夫去世后，在贫穷家境的家境中将3个儿子胡文生、胡文金、胡文跃和1个女儿含辛茹苦拉扯成人。他们家里仅有两间破茅草房又暗又潮，其中一间是陈作善居住，房门是由几块木板钉上的。另一间茅草屋是她3个未结婚的儿子住的。
据办案民警介绍，陈作善老人因年长患上头疼以及风湿性关节炎等病症经常发作，久被关节疼痛所困扰。2012年6月8日上午8点钟，胡文金、胡文生到同村的“法师”高永明家祭拜神明，并雇请自称是“玉皇大帝”的“法师”高永川，到他家做一场法事，帮她母亲陈作善“治病”。
高永川答应后，并叮嘱胡文金兄弟俩回家去准备杀好煮熟的鸡、狗、猪、冥币、香、鞭炮等物后再过来叫他们去做法事。当天中午，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宴请“玉皇大帝”高永川、“二郎神”周福东、“孙悟空”高永明及高永丰等村民到家里吃饭。
当天15时许，高永川和徒弟将供奉神明的东西摆好后，开始做法事。高永川与周福东开始用黎话念经，胡文生家亲戚以及一些村民在围观。高永川拿树叶、周福东拿香，其他人有的拿鞭炮，进入房间查妖。高永川说“看到”了胡文生已死的父亲的鬼魂在房屋里：“鬼也有鬼的家，人和鬼不能住在一起，鬼会上人的身。就到屋里把胡文生父亲的鬼魂赶走”。
接着，高永川又“看到”胡文生母亲陈作善有魔疯病，会传染人。于是，他就拿着树叶和水到屋里把胡文生父亲的鬼魂赶走，在房屋外面对着胡文生母亲挥动手臂发功，然后开始对陈作善施法。
根据检方指控，事实上高永川只上小学二年级，由于在外打工多年没有出路，才不得回到农村。回村一个月后，他就自称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间的“法师”、“神医”，为村民治病，还收了三个徒弟和他一起在几个村子行骗。在不到两个月时间，他们“做法”几百场，已经收了不少黑心钱。
“轻信巫术”，为母治病灌酒棒打
当天17时许，高永川再给胡文生母亲“发功”治病时，突然感觉到陈作善在吸他的“功力”。他又重新发功，感觉到陈作善吸他的功力越来越强。他便说没法再施功。就叫他的徒弟“二郎神”周福东看一下怎么回事。
“高永川就叫我查其身上是否有妖魔鬼怪，我查了之后发现陈作善身上有妖气”。周福东说，于是高永川又开始为其念咒施法。其要求陈作善喝下两碗白酒，叫胡文生母亲认错，把妖吐出来，因为妖怕酒和血。
陈作善自己拿起其儿子买2斤的白酒（黎族人酿的酒的米酒）喝完后，高永川问还痛吗？陈作善说还痛，高永川让胡文生杀一只鸡，拿鸡血灌给他母亲喝，可是喝了一只鸡的鸡血后还是没有吐，就用米酒搅拌盛鸡血的碗继续灌她喝。高永川问还痛吗？陈作善说还痛，高永川又叫喝狗血，陈作善又喝半碗用米酒兑着狗血喝。
喝了几大碗米酒与鸡血、狗血后，见陈作善的病还没有治好，高永川说给陈作善喝镇上购买的白酒“董公酒”。于是，旁边的人找张凳子给胡文生母亲坐下，胡文生抓住陈作善的右手，高永川的哥哥抓住左手，高永丰就拿一瓶董公酒强行往陈作善嘴里灌。胡文跃、胡文金、胡文生三兄弟轮流用一个碗盛白酒往母亲嘴里灌。
据统计，陈作善被逼迫喝了10多斤白酒，先后吐了好多次酒，把血也吐出来了。她吐完酒后，脸色苍白，翻白眼，头在晃动，没有说话，就像是鬼一样。
高永川开始叫唤陈作善，见没有回应，他先开始用手掌打陈作善的头部及脸部。陈作善还是没有回应，女婿高永明就跑到邻居家去拿了一根粗约有3厘米、长约1．5米左右的木棍并说：“你很硬，你不吐我就打你了”
据陈作善二子胡文金供述说：“他们还用手掌去打我母亲的脸，但我母亲吐不出来，高永川就叫我大哥胡文跃用拖鞋来打我母亲的脸部，我大哥当时就照做，姐夫高永明除了用手掌打我母亲的脸部还用一根棍朝我母亲的肚子部位打”。
为了让她清醒，叫唤陈作善，要其回应。不回应就继续殴打，越打越重，直至回应为止。陈作善被灌了大量白酒且遭到残暴殴打，致陈作善当场休克昏迷。乐东县公安局从陈作善心血中检出乙醇成分，其含量为1706.9mg/100g，证明陈作善生前大量吞酒处在重度醉酒状态。
“我当时是相信高永川有神力的，他能发功，我母亲当时怎么打额头上的伤也不流血，喝了那么多酒了不吐，怎么打也不醒，高永川说只有鬼才会这样，当时大家都相信了”，陈作善的三儿子胡文生悔恨地说。
“鬼迷心窍”，儿子同意烧死母亲
直到当晚19时许，高永川几个人打陈作善约三个小时，见陈作善脸色转红、眼睛转动、脚也在动，但仍没有清醒、没有反应后，在还不能确定其是否死亡的情况下。
“你母亲被鬼附身，她是狐狸精，已经杀了七个人，活着就要害人，否则我们都会被她整死。”高永川对胡文跃、胡文金、胡文生三兄弟说，并对在场人提议将陈作善拉到村里的墓地掩埋，以免祸害家人及村里人。高永明等在场的人听后心生恐惧表示同意。
高永明提出，用刀把胡文生母亲直接杀死在家里。“不行，这样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害怕。”周福东提醒说，胡文生、胡文跃、胡文金三兄弟则同意把母亲挖个墓地埋了。
“我们听信了高永川的话，将母亲拉到墓地，挖了一个墓穴。”胡文跃说，“法师”高永川又讲，母亲身上小鬼多，要点火烧才能把小鬼杀死。埋了还会从土里爬出来，只有烧掉才不会再害人。于是，他提议将陈作善用火烧后再掩埋。周福东、高永丰、高少侠及胡文生三兄弟都表示同意。
可在公安机关侦查时，高永川却为自己辩护道称：“是他们同意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不会烧她”。
随后，胡文生、高永丰扶着陈作善上了机动三轮车，拉到公共坟地一片竹丛旁挖了墓坑。胡文生等8人将陈作善放置到墓坑后，在其身体上面堆放木柴，拿出汽油倒在木柴上。在高永川一声点火令下，陈作善第二子胡文金就点燃了汽油。
焚烧了约三个小时后，胡文跃就用锄头把灰烬拨开，想看看母亲是否全部烧掉了。此时，发现母亲的左腿屈曲在胸前，左手也是屈曲的，其头部、左手、左腿的肉没有烧尽。
高永川便又叫胡文生等人找来木柴，再用汽油点燃，再次焚烧。火灭后，8人用锄头、铁铲铲土将杀好的狗、木刺、八卦放上，再用土上掩埋了陈作善尸体，然后各自回家。
2012年6月9日，村民胡永辉向乐东警方报案，经法医学鉴定：被害人陈作善系生前重度醉酒被火焚烧导致休克合并窒息死亡。乐东县公安局6月10日，将犯罪嫌疑人高永川、高永明、周福东、胡文生、胡文跃、胡文金抓获归案，次日对其刑事拘留。7月10日此案告破。8月11日将犯罪嫌疑人高永丰、高少侠抓获，当日对其刑事拘留。
“死不认罪”，杀人反说替天行道
“狐狸精已经上了她的身，我是替天行道，只能杀了她。如果你们说胡文生母亲是人那我就是犯罪，如果你们说胡文生母亲是妖，那我就不是犯罪”， 高永川辩称。
案发后，高永川及其徒弟们仍说是上天安排他们从事这个行业，如果家人里有人头痛、脚痛等身体不适及贪污受贿或者家里有妖魔，他们都可以治好。
“我对别人施法都能成功，就是对她施法不能成功，她不是妖是什么？我杀的是妖，是替天行道。我不知道她杀了谁，上天给我旨意，说她杀了七个人”， 高永川仍狡辩地说。
陈作善的女婿“孙悟空”高永明也坚持认为：“如果要留住生命，就必须继续给陈作善念咒语，并击打她身体，直至把妖魔驱赶出来，如果不驱赶妖魔，就必须把她下葬，不然会害人的。妖魔没有出来干净，下葬时，我们就必须用火把尸体焚烧，这样，才能将妖魔烧死，以免再害人”。
在警方侦查讯问过程中，高永川等人始终认定，胡文生母亲陈作善有魔疯病，肚子里真的有鬼，喝酒才能把鬼吐出来，她只吐了一半，没有吐完，鬼还在她肚子里。陈作善她变成妖了，他们打的是妖，打她是才能让妖跑出来，让她变回人形；她是鬼魂上身，不烧死会祸害家里人及村里人……但是，绝口否认其故意杀害陈作善是属于严重的违法性质，是要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的犯罪行为。
“生与死跟签不签名是一样的，签名也是死，不签名也是死，所以我不签名”，高永川严词拒绝在警方讯问笔录上签名。
经海南省检察院第二分院指控，由于无视国法、用“巫术”非法剥夺他人生命，以致被害人死亡。根据我国刑法相关规定，将高永川、高永明、周福东三名“法师”及参与协助“施法”的被害人的三个儿子胡文生、胡文金、胡文跃和另外两个村民高永丰、高少侠共八名被告人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说法：迷信犯罪应当标本兼治
近年来，封建迷信活动在一些偏远农村地区有所抬头，由此引发的刑事案件时常见诸报端，严重影响了社会和谐稳定。由于经济发展的不均衡、文化教育发展不平衡与传统落后的习俗观念的影响，再加上边远农村由于自然条件限制，信息闭塞，先进科技、文化和法律知识传播较慢。封建迷信活动及其引发的犯罪才会有滋生的土壤。
若要彻底根除迷信犯罪，不仅要严厉打击迷信犯罪，而更为根本的方法就是大力普及科学文化知识、传播现代法制理念，更加增强边远地区的普法力度。继续坚持“科技、文化、法律”三下乡活动，大力推进精神文明建设。将科学、法律与理性之光照耀到边远落后农村地区，以最大限度地挤压假借迷信手段实施的犯罪活动空间。（邢东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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